缘分小说

第一章（第1页）

暴雨砸在车库顶棚的声音像是密集的鼓点。

陆深扯松墨蓝色领带时，监控屏幕正闪过第十三个画面——穿米色针织裙的姑娘再次经过B2区立柱，裙摆扫过他那辆迈巴赫的倒车镜，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虚弱的弧线。

陆总值班保安的指尖悬在报警键上，需要通知物业吗

液晶屏冷光里，女人的身影突然踉跄着撞上水泥柱。陆深瞳孔收缩，画面放大到极限时，终于看清她小腿上蜿蜒的血痕。深红色液体正顺着脚踝渗进浅口单鞋，在积水里晕开淡粉色的花。

准备止血包。他抓起外套时碰倒了檀木桌上的相框，玻璃碎裂声惊飞了窗外的灰鸽。相片里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在永恒地微笑，胸牌上江挽舟三个字被飞溅的咖啡渍洇得模糊。

电梯下降的三十七秒里，陆深对着镜面调整袖扣。腕间凸起的疤痕在黑色衬衫下若隐若现，像条盘踞的蜈蚣。三年前的暴雨夜，这道伤口曾泡在咸腥的江水里，攥着某个少年逐渐冰凉的手。

负二层涌来的寒气裹着铁锈味，皮鞋踏碎水洼的声响惊动了蜷缩在立柱后的身影。黑伞咔嗒张开的瞬间，女人抬头的样子让陆深呼吸骤停——湿发黏着的瓷白脸颊，眼尾那颗淡褐泪痣，与江挽舟手机屏保上的少女影像重叠得分毫不差。

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。

女人染血的手指揪住裙摆，腕间红绳缀着的银铃叮咚作响。这个声音像把冰锥刺进太阳穴，陆深突然看见记忆残片里摇晃的画面：暴雨中的跨江大桥护栏上，浑身是血的少年腕间也有这样的银铃，在狂风中发出垂死的呜咽。

急救箱打开时碘酒瓶滚落地面，陆深单膝跪地的姿势像某种忏悔。女人小腿的伤口里嵌着碎玻璃，血腥味混着她发间橙花香气，竟与三年前江挽舟校服口袋里枯萎的橙花标本味道重合。

忍着点。镊子夹住玻璃片的瞬间，她冰凉的手突然覆上他腕间疤痕。陆深手背青筋暴起，那块丑陋的伤疤在女人指尖下突突跳动，仿佛皮下埋着即将破茧的毒蝶。

陆先生。她因疼痛而颤抖的声线像绷到极致的琴弦，您办公室的蝴蝶兰，该换水了。

陆深猛然抬头，撞进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眸。心理诊疗室抽屉最深处，那张偷拍照片上的女人正穿着此刻的米色针织裙，在暴雨中的琴房外凝视着他的窗户——照片背面写着潦草的时间：2022年3月12日，江挽星。

纱布缠到第三圈时，远处传来消防通道的碰撞声。江挽星突然倾身向前，染血的指尖掠过他领口。陆深后撤的脊背撞上冰冷车灯，看着她从自己西装内袋抽出一支钢笔，笔帽上镌刻的LS字母在顶灯下泛着冷光。

我弟弟也有支这样的笔。她将钢笔抵在喉间轻笑，血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凹陷，是去年清明烧给他的，陆先生猜猜，上面刻着什么

警报器在此时尖啸着炸响，应急灯将整个车库染成血色。陆深伸手去夺钢笔的刹那，江挽星突然扯开衣领。苍白的锁骨下方，暗红色疤痕蜿蜒如蛇，与三年前江挽舟尸检报告上的安全带勒痕完全重合。

这道疤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都会发烫。她握着他的手按在伤疤上，皮肤下的血管在疯狂跳动，和当年急救室心电监护仪归零的时间分秒不差。

暴雨声中混杂着纷沓脚步声，陆深在晃动的光影里看见江挽星唇角得逞的笑意。她染血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腕间疤痕，在保安冲进来的瞬间，将温热的唇贴在他耳边：陆先生，你闻起来和当年一样。。。都是血的味道。

当保安的手电光束刺破黑暗时，车库里只剩翻倒的急救箱和满地血渍。陆深握着的黑伞还在滴水，伞骨夹缝里卡着片染血的琴谱碎片，褪色的五线谱上写着小字：

献给坠入江心的月亮

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漏进刀锋般的阳光，陆深盯着腕间新渗血的抓痕。林医生推来的药瓶在玻璃茶几上划出刺耳声响，氯硝西泮的标签在晨光里泛着青灰。

加量会看到更多幻觉。女医生指甲敲打着病历本，金属义肢反射的冷光扫过他眼睑，比如那位每天三点准时出现的江小姐

陆深转动着钢笔，LS字母的刻痕陷入掌心。落地窗外飘起细雨，对面商厦二十三层的琴房玻璃映出米色身影。江挽星今天将长发绾成芭蕾舞髻，后颈的朱砂痣在玻璃倒影里像滴落的血珠。

手机在桌面震动，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自动播放。暴雨击打镜头的噪点中，十八岁的江挽舟正抓着某人的手腕哭喊，镜头突然翻转，赫然映出陆深苍白的脸——他左腕的疤痕在暴雨中翻卷如婴唇，与现在分毫不差。

这是合成的。林医生的义肢按住他抽搐的手腕，你三年前就做过记忆矫正。。。

琴房突然炸响《月光》第三乐章，暴烈的和弦震碎咖啡杯。陆深冲进电梯时，监控屏里江挽星正用琴盖夹住手指，鲜血顺着黑键流淌的轨迹，与当年江挽舟被卡在车门时滴在准考证上的血渍如出一辙。

你在模仿他。陆深踹开琴房门的刹那，江挽星染血的指尖正按在中央C键。她白裙肩带滑落，露出锁骨下新结痂的伤口——与三年前尸检照片上，江挽舟被安全勒断肋骨的青紫痕迹完美重叠。

沾血的琴谱被风掀起，某页空白处画满诡异符号。陆深瞳孔骤缩，那些符号与心理诊疗室保险柜里，江挽舟日记本最后一页的涂鸦完全相同。最下方的血色音符旁写着小字：姐姐，我抓到月亮了

暴雨轰然倾泻，整座城市在积水里颠倒。江挽星突然咬住他渗血的手腕，舌尖卷走血珠的模样像某种献祭。她的眼泪砸在琴键上，与鲜血混合成粉色的露：当年他抓着你的手咽气时，也是这样尝到血味的吗

消防通道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，陆深追出去时只看到安全门晃动的阴影。潮湿的台阶上散落着染血的钢琴线，在积水里拼出半个音符——正是江挽舟葬礼上，匿名花圈缎带绣着的诅咒图腾。